纯H高中生

校园里有一类人,他们总是独来独往,却又无处不在。他们不是风云人物,不是学霸,也不是问题学生。他们只是安静地存在着,像空气一样透明,却又像影子一样固执地跟随。人们称他们为“纯H高中生”——这里的“H”不是某个缩写,而是“灰色”的代号,介于黑白之间的模糊地带。
林默就是这样一个存在。早晨七点十分,他准时出现在校门口,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背着略显陈旧的书包。他的脚步总是保持着固定的频率,不快不慢,刚好能在上课铃响起前五分钟走进教室。他的座位在第四排靠窗的位置——既不靠前引人注目,也不靠后让人忽视。
数学课上,老师正在讲解三角函数。阳光透过玻璃窗,在黑板上切割出明亮的光斑。林默的目光追随着光斑移动,手指无意识地在课本空白处画着波浪线。当老师突然提问时,他总是微微低头,让前排同学的身影完全遮住自己。他不是不会回答,只是不愿意成为焦点。
“林默同学。”数学老师的声音还是响起了。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转过头,像是突然发现教室里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林默缓缓站起来,沉默了三秒钟——这三秒钟漫长得像三个小时。
“正弦函数的周期是2π。”他的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
老师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同学们的目光迅速散去,重新聚焦在黑板上。林默又变回了那个透明人。
午餐时间是最能体现校园生态的时刻。食堂里,每个群体都有固定的领地:篮球队员占据最中间的长桌,欢声笑语能传到十米开外;文艺社的女生们坐在靠窗的位置,便当盒里是精心摆放的食物;学霸们则分散在角落,一边吃饭一边背书。
林默端着餐盘,像一艘小船在汹涌的海洋中航行。他最终选择了一个柱子后的位置,那里刚好有一个空位。他吃饭很慢,每一口都咀嚼二十次以上——这不是什么养生秘诀,只是为了消磨时间。当他抬头时,目光偶尔会与某个同学相遇,然后双方都会迅速移开视线,仿佛触电一般。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重复着。林默的成绩始终保持在班级中游,不突出也不落后。他参加必要的集体活动,但从不主动发言。他在班级群裡从不说话,只是偶尔发个表情包表示存在。他就像校园里的家具一样,人人都知道在那里,却很少有人真正注意。
转折发生在一个周三的下午。放学后突然下起暴雨,没带伞的学生们挤在教学楼门口等待雨停。林默本来可以等雨小些再走——他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人。但那天他必须早点回家照顾生病的母亲。
他深吸一口气,将书包顶在头上准备冲进雨幕。就在这时,一把蓝色的伞在他头顶展开。
“一起走吧。”说话的是班长陈晴,“我看你每天都走人民路方向,我们顺路。”
这是三个月来之一次有同学主动跟他说话。林默愣了一下,然后默默接过伞柄:“我来撑吧。”
雨滴敲打着伞面,奏出单调的节奏。两人并肩走着,一开始谁都没有说话。走过两个红绿灯后,陈晴突然开口:“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
林默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知道吗?”陈晴笑着说,“班上有几个女生觉得你很神秘,甚至私下给你起了个外号叫‘迷雾少年’。”
这个信息让林默感到惊讶。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别人讨论的对象,哪怕是作为“神秘的存在”。
那天晚上,林默躺在床上回想这段对话。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之所以选择成为“纯H高中生”,不是因为天生孤僻,而是害怕被拒绝后的尴尬。于是他先发制人地拒绝了所有可能的连接,用灰色包裹自己,以免受到伤害。
第二天到学校时,林默做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他对前排的同学说了“早上好”。对方显然有些惊讶,但还是回以微笑。
改变是缓慢的,但确实在发生。他开始在小组讨论中发表意见,虽然声音还是很小;他会在体育课上主动传球给队友;他甚至加入了学校的读书社,每周三下午参加活动。
毕业典礼那天,当校长念到“林默”这个名字时,台下响起了一阵掌声——不算热烈,但真诚有力。穿着毕业服走上主席台时,林默之一次直视台下所有人的目光。他发现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三年高中生活教会他最重要的一课是:灰色不是安全的保护色,而是自我设限的牢笼。每个人都是调色盘的主人,有权利用所有颜色描绘自己的青春。
离校那天下午,林默最后一次走过那条走了无数次的走廊。阳光依旧从西侧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他故意踩在光斑上行走——一步一个光明印记。
校门缓缓关闭时,他没有回头。“纯H高中生”留在了身后那个时空里前方等待他的是一张空白的画布和一整盒鲜艳的颜料。
原来最勇敢的不是永远站在聚光灯下而是有勇气走出自己画的灰色圆圈迎接这个世界的五彩斑斓。